原文
陈仲微,字致广,瑞州高安人。其先居江州,旌表义门。嘉熙二年(1238年),举进士。调莆田尉,会守令阙,通判又罢软不任,台阃委以县事。时岁凶,部卒并饥民作乱,仲微立召首乱者戮之。籍闭粜,抑强籴一境以肃。囊山浮屠与郡学争水利,久不决,仲微按法曰:“曲在浮屠。”它日沿檄过寺,其徒久揭其事钟上以为冤,旦暮祝诅,然莫省为仲微也。仲微见之曰:“吾何心哉?吾何心哉?”质明,首僧无疾而死。寓公有诵仲微于当路而密授以荐牍者,仲微受而藏之。逾年,其家负县租,竟逮其奴。寓公有怨言,仲微还其牍,缄封如故,其人惭谢,终其任不敢挠以私。 迁海盐丞。邻邑有疑狱十年,郡命仲微按之,一问立决。改知崇阳县,寝食公署旁,日与父老樵竖相尔汝,下情毕达,吏无所措手。通判黄州,职兼饷馈,以身律下,随事检柅,军兴赖以不乏。制置使上其最,辞曰:“职分也,何最之有?”复通判江州,迁干办诸司审计事,知赣州、江西提点刑狱,迕丞相贾似道,监察御史舒有开言罢。久之,起知惠州,迁太府寺丞兼权侍右郎官。轮对,言:“禄饵可以钓天下之中才,而不可啖尝天下之豪杰;名航可以载天下之猥士,而不可以陆沉天下之英雄。”似道怒,又讽言者罢夺其官。久之,叙复。 时国势危甚,仲微上封事,其略曰:“误襄者,老将也。夫襄两有所亏。方今何时,而在廷无谋国之臣,在边无折冲之帅。监之先朝宣和未乱之前、靖康既败之后,凡前日之日近冕旒,朱轮华毂,俯首吐心,奴颜婢膝,即今日奉贼称臣之人也;强力敏事,捷疾快意,即今日畔君卖国之人也。为国者亦何便于若人哉!迷国者进慆忧之欺以逢其君,托国者护耻败之局而莫敢议,当国者昧安危之机而莫之悔。臣尝思之,今之所少不止于兵。阃外之事,将军制之,而一级半阶,率从中出,斗粟尺布,退有后忧,平素无权,缓急有责,或请建督,或请行边,或请京城,创闻骇听。因诸阃有辞于缓急之时,故庙堂不得不掩恶于败阙之后,有谋莫展,有败无诛,上下包羞,噤无敢议。是以下至器仗甲马,衰飒厖氵京,不足以肃军容;壁垒堡栅,折樊驾漏,不足以当冲突之骑。号为帅阃,名存实亡也。城而无兵,以城与敌;兵不知战,以将与敌;将不知兵,以国与敌。光景蹙近目睫矣!惟君相幡然改悟,天下事尚可为也。转败为成,在君相一念间耳。”乃出仲微江东提点刑狱。 德祐元年(1275年),迁秘书监,寻拜右正言、左司谏、殿中侍御史。益王即位海上,拜吏部尚书、给事中。厓山兵败,走安南。越四年卒,年七十有二。 仲微天禀笃实,虽生长富贵,而恶衣菲食,自同窭人。故能涵饫《六经》,精研理致,于诸子百家、天文、地理、医药、卜筮、释老之学,靡不搜猎云。
译文
陈仲微,字致广,瑞州高安人。他的祖先居住在江州,嘉奖为义门。嘉泰二年(1202),考中进士。调任为莆田县尉,恰逢没有县令,通判又罢免柔弱与不任职的人,有关部门把县令的事委任给他。那年歉收,部卒与饥民一起造反,陈仲微立刻把作乱的首领抓来杀了。缉拿不卖粮食的人,抑制强迫买粮食的人,莆田县境内秩序肃然。囊山的佛教徒与郡学的师生争夺水利,长久不能解决,陈仲微按照法律公断说:“错误是在佛教徒这一方。”有一天,沿檄经过寺庙,这个寺庙的和尚一直说这事并撞钟以为冤枉,一天到晚诅咒,然而,没有谁省悟是陈仲微依法公断。陈仲微看到后说“:我是什么心呢?我是什么心呢?”质对明白,为首的那个寺僧没有患病就死了。寓公有称赞陈仲微的,并在他经过的路上暗中授给他推荐的书信,陈仲微接受以后就藏起来了。过了一年多,寓公的家里欠县府的租,陈仲微竟令人逮捕了他家的佣奴。寓公为此有怨言,陈仲微还给他年前给他的简牍书信,书信的封口还是原来的样子,并未拆封,这个人惭愧地称谢而去,在陈仲微的这一任期内再也不敢徇私。 陈仲微改任海盐县丞。邻邑有疑问的狱事诉讼已经十年,州郡守令命陈仲微去调查审理,一问就决断此案。改为崇阳县知县,一直在县署旁边吃住,白天多与县邑父老乡亲、打柴的等人相互你我相称,故对民情了如指掌,小吏们自然不敢有任何违法行为。担任黄州通判时,还兼任搜集军饷之职,自己以身作则,随事检查,军队粮饷靠此毫无匮乏。制置使上书称道他为这方面最好的表率。他推辞说:“这是自己的职责,哪里谈得上是最好的表率呢?”又担任江州通判,迁转兼任干办诸司审计事,任赣州知州,江西提点刑狱,因违逆丞相贾似道,监察御史舒有开上书罢免他。好久以后,又起用他担任惠州知州,迁升太府寺臣,暂时兼理侍右郎官。上朝论对,说:“俸禄作为诱饵可以钓天下才能属于中等的人,但不可能以此来收罗天下的豪杰;有名的船只可以运载天下的卑鄙之人,而不可以使天下的英雄沉沦下去。”贾似道大怒,又令监察官弹劾,罢夺他的官职。好久以后,才恢复职务。 当时,国家大势很危急,陈仲微上封事论说,其中大致说:“因错误而导致襄阳失守的,是老将。襄阳失守的罪过不单纯是在关隘不牢、疲劳的将帅、幼小的兵卒,度宗皇上、丞相应当为此分担责任,以谢先皇帝理宗的在天之灵。度宗皇上假若说罪过在自己,大臣们表示其错误在我们,宣布十年积蓄力量,改正过错,严惩六年中忽视敌人的罪行,纠正尚未昭彰的过失,本来没有什么极限,追悔过去的失误,还可以在迷途中清醒。有的说袒护的意思多,责备的言词少;陛下缺乏那种悲壮哭师的誓言,师相润饰承担过错的言论,这尤其不是抚慰忧恤死者的道义,祈求上天悔悟致祸的道理。往往代言的人缺乏知书识体的儒士,高等学馆很少有有识之士,吃香喝辣,积恶习成痼疾,君道相业,各有不足的地方。而现在这个时候,在朝廷没有能为国家筹谋的人才,在边境没有能够指挥破敌的将帅。审察前朝北宋宣和年末变化之前,靖康已败之后,凡是前日接近皇帝的大臣们,坐着漂亮的车子,俯首称臣,奴颜婢膝,就像今天认贼做父、向贼称臣的人。力量强、敏于事,办事痛快合意的人,就是今天背叛皇上、出卖国家的人。为国家考虑的人哪能与这样的人去相比呢?使国家大乱的人上奏骗人的话以逢迎皇上,依赖国家的人掩盖着耻败的局面而且不敢议论,主持国家事务的人不清楚安危的预兆而不知道悔过。我曾经考虑过,现在所缺乏的不只是兵。宫廷外面的事务,都由将军管理,而一官半职,都出于其中,斗粟尺布,退有后忧,平素没有权力,危急时却有责任,有的请求建督,有的请求行边,有的请求到京城,骇人听闻。因诸将在危急之时推辞,故朝廷不得不在失败后帮助遮掩缺点,有智谋的不能施展,打败仗没有被惩罚诛杀,上下包藏羞耻,闭口不敢议论。这是因为下至器仗甲马,衰飒杂乱,不足以整肃军容;壁垒寨堡栅栏,折樊驾漏,不足以抵挡冲撞的骑兵。号为将帅,名存实亡。建城无兵,以城给敌;士兵不知怎样作战,以致使将帅断送给敌方;将帅不了解士卒,就会把国家葬送给敌方。这个时间是越来越临近了。只有皇上、丞相幡然醒悟、改进,天下国家的事还有挽回的余地。转败为胜,在皇上、丞相的一念之间。”于是,授命陈仲微出任江东提点刑狱。 德祐元年(1275),陈仲微迁任秘书监,不久,拜任右正言、左司谏、殿中侍御史。益王在海上即位,拜任吏部尚书、给事中。..山兵败以后,逃走安南。过了四年死了,时年七十二岁。 陈仲微的儿子陈文孙与安南王族人益稷出降元朝,为元朝军队南征充当向导。安南王愤怒,掘开陈仲微的墓坟,砍了他的棺材。 陈仲微天性诚实,虽生长富贵之家,然而却粗衣淡饭,就像贫穷的人。所以能够熟诵《六经》,精通理义致知之学,对于诸子百家、天文、地理、医药、卜筮、释老佛教的学问,没有不搜猎、学习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