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物生平
辛亥革命前加入中国同盟会,西安光复的第三天,受命组织民政府于咸宁县署。10月29日,民政府与参谋处合并为总务府,张与王锡侯共同主持总务府下的铨叙局。共和建立,辞归太原,任山西省军政府财政司司长,1912年12月曾署理民政长。1913年初令他正式担任山西省民政长,他弃印不就而去西安,被推举为陕西省军政府顾问。 辛亥革命后,袁世凯一方面借南方革命党的势力威逼清朝皇帝退位,一方面又挟北方势力向南方讨价还价,不惜集重兵向革命党领导的军队发动进攻。在1911年12月18日开始的南北和议中,袁氏不时玩弄阴谋,并攻击陕西、山西两省的革命党人为“群盗”,叫嚷“秦晋群盗,不在和议条款之列”。张致书袁世凯:“执事谓秦晋群盗,瑞玑不敢辩,然奉执事令征群盗者,害且百倍于盗。执事视其焚掠不禁,是残民也;逆天下之心,是树敌也;避南军之锋,专攻秦晋,是示怯也;朝议停战,夕谋进攻,是背盟也。残民不仁,树敌不智,示怯不勇,背盟不信,秦晋之人,固将有以待执事也。” 当张得知袁世凯逼迫孙中山让出大总统位时,再次致书袁世凯谓:“大总统者,国民之所同推,非一方所得私举。孙公人望所归,故天下共举之,又安能以其位私授予人? ”然而,在帝国主义的支持和革命党内部妥协势力的夹攻下,孙中山于1912年4月1日正式宣告解除临时大总统职务,把政权交给了袁世凯。 袁氏统治中国四年,坏事干尽,终于“积恶成疾,一命归阴”。张在庆幸之余,以辛辣的笔锋,写了《祭袁世凯文》,内称:“汝今死也!恶贯满盈,皇梦不成。民穷财尽,乞美求日,未得其逞。花招骗世,知者齿冷。积恶成疾,一命归阴。衣冠羽化,面目狰狞。噫嘻!早死一年,香臭难分。今日物化,盖棺论定。呜呼哀哉! ……若在中华征民意,死尔万千谁挽留?” 袁世凯生前为建立个人独裁的总统集权制政治体制,于1914年1月10日解散了国会。同年3月,他又收买60名议员召开约法会议,建立御用“造法机关”,通过与《民国临时约法》相对抗的所谓“新约法”。张与一些正直人士没有被列入约法会议之列。后来曹锟贿选总统,贿议员每人5000元,张亦没有接受。 1916年8月张曾以画像词自况:“汝今年四十有五,汝无事无时不与世人相龃龉。人新汝腐,人今汝古。人智汝鲁,人通汝堵。……汝不自悛,而犹自怙。经史贮汝肠,曲蘖撑汝肚。汝诗野而狂,汝文怪而怒。汝穷无聊赖,而不屑与人为伍。三十年后,世界不复有汝矣。嗟乎!汝又何苦?” 1918年,张以国会议员常驻北京。次年2月,参加上海和会的南北双方代表商定,派张赴陕西划界停战。 当时,北洋政府派出的直奉军和晋军、甘军、川军数万人,伙同镇嵩军刘镇华部,正援助陈树藩在关中围攻靖国军。靖国军闻知张来陕主持划界停战,无不殷切盼望。然张却迟迟没有成行。后在各方催促下,才于3月12日动身赴陕,3月22日到达西安。是时陈树藩的‘八省联军’已取得很大进展,气焰嚣张,没有妥协诚意,对靖国军提出的恢复第一次停战令 (指1918年11月16日北洋政府颁发的前方军队停战罢兵令--编者注) 后的防地和撤走围攻乾县的北方军的主张不予理睬,仍诬坚守乾县之靖国军为土匪。张瑞玑受陈笼络,偏袒北方,在他拍发的电报中亦有隐称靖国军全是‘土匪’的话语。张瑞玑的言行引起了陕西靖国军的极大愤慨,于右任总司令通告各方严予驳斥,并在致张书中有‘闻执事将去矣,长安市上古物字画,为之腾贵’之语,揭露张瑞玑接受陈树藩贿赂的丑行,张不得不怏怏而去”(共陕西省委党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办公室、政协陕西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办公室:《陕西靖国军综述》,载《陕西靖国军》,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7页)。 此后,张隐居长安闭门读书,绝意世事不复问政。1928年1月6日病逝。著有《谁园集》,收诗、文各六卷 。 喜收藏典籍,每到一地,途中以重金购得许多古兵书,其中收藏到竹简《孙武兵法》82篇,后由其父张联甲书理成册。“谁园”,为其读书和藏书之所。先后收藏图书10余万卷,书画作品数百种,但是在身后流落颇多。10万卷藏书在解放后悉捐赠给山西省图书馆收藏(一说为15万卷)。山西省人民政府于1952年寄给张家的一封有关于张家藏书捐献的信函。诗人极豁达,他曾说,吾建此园,不知身后此园将归谁所有,故名之为“谁园”。此园后来即非张家所有,他的藏书楼现为地方政府办公楼。他的诗文,存留较少,只有300多首,而却多有佳作,后人编有《张瑞玑文集》。
一代名流——张瑞玑
张瑞玑,辛亥革命时期名人,身为清朝官员而早在辛亥革命前就成为革命党人的朋友和同志,同盟会成立,即“慨然与焉”,并积极响应起义。其后义正辞严致袁世凯两书,置生死于不顾抵制曹锟贿选、斥卢永祥军之土匪行径,及反对帝党分子沈铭昌长晋,充分表现了一位正义正直之士的品格和胆气,名重一时,长令后人钦敬。张瑞玑又是一位藏书家和饱学之士,十万卷藏书后来悉捐山西省图书馆。这位杰出之士为晋南人,于我来说,也算乡先贤,所以深为有这样的乡先贤而自豪。可惜其事迹已鲜为人知。而他同时又是一位画家,更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诗人,就更是不为人知。今读新近出版的《张瑞玑诗文集》,才知其诗而更知其人,为这样一位优秀的诗人被埋没而甚感遗憾。 章太炎在《故参议院议员张君墓表》中说,张瑞玑“自谓书不如画,画不如诗,诗不如其为人,盖笃论云。”可知张瑞玑除其为人外,对其诗是较为自负的。张氏诗中所表现的浩然正气,与其文一样,都如其为人,这里着重谈其诗之成就。使人一读而难忘并钦佩不已的是他的几首绝句,如《赠俞瘦石时瘦石在海王村以鬻画为生》: 大陆龙蛇割据年,笔端怪底起烽烟。 有人已把中原卖,画里江山不值钱! 《徐沟道中》: 轻舆小睡稳如舟,树外青山山外楼。 十里河滩软沙路,马铃摇梦过徐沟。 《题吴山民江南归棹图》: 渔庄落日柳毵毵,水影天光漾蔚蓝。 一片布帆双桨雨,稳摇诗梦到江南。 或慨国事,或记闲情,均凝练自然而极富诗味,后两句或跌宕多姿以出新意,或因境而造美语,均大得绝句之妙,足见其才气非凡。尤其是“一片布帆双桨雨,稳摇诗梦到江南”,悠闲优美,直可与宋人名句“不管烟波与风雨,载将离恨过江南”媲美,为近代少有之妙句。 张瑞玑深厚的旧学功底和诗学修养,更表现在古风和律诗中。集中之诗,以古风和律诗为多,且多佳。古风如慨外族侵侮而睡狮不醒的《醉歌行》、叹战乱的《娲皇陵醉歌》以及《挽黄克强》等,均很有气势,极具才情,读来甚感人。尤其痛斥朝中权贵受贿卖官之作《杨花曲》,极富激情与胆气,今日读来仍令人荡气回肠。 进士及第的张瑞玑,任韩城知县时,朝中发生一起影响极大的卖官丑闻,事情是因天津名伶杨翠喜引起。女伶杨翠喜,色艺冠绝一时,贝子载振一见心醉。善于钻营的段观察,即后来因拥护袁世凯称帝而得封一等公的段芝贵,当时蛰居天津,便出资为杨翠喜脱籍,送与载振,身价与奁资共费数十万。没几日,朝中命下,任段芝贵为黑龙江巡抚,舆论哗然。御史赵启霖据事参奏,清廷诏命醇亲王载沣、大学士孙家鼐查办。此二人既要官官相卫,更要顾全皇室体面,怎肯认真去查,因载振闻讯已将杨翠喜偷偷送出府邸,便以“查无实据”复命,御史赵启霖反倒以“奏劾不实”被革职。此事发生在光绪三十三年(1907年)。 如此大案,事关朝政与皇室体面,醇亲王与大学士尚不敢查实,参奏的御史也遭祸,但张瑞玑却敢以《杨花曲》实记其事,将该丑闻宣扬天下。《杨花曲》前有小序,简述那件卖官丑闻,诗中详细叙述了事件经过。开头为:“东风吹绿满天津,轻薄杨花乱扑人。落絮沾泥飞不起,化作薄命女儿身。”先从杨翠喜写起,写这位女伶的风流漂亮与动人。随后写王孙载振于国难当头之时如何荒淫游乐、寻花问柳:“春风猎色打花围,小队青衣拥马飞。西邸宾朋皆内相,津门草木生光辉。……杯盘狼藉夜沉沉,丝竹凄凉亡国音。不下铜驼卧荆泪,还存金屋贮娇心。……河间王邸列群芳,家卉争如野卉香。”其下写段观察“红丝月老费商量”、“亲代天孙筹聘钱”事,“香车宝马配双环,比肩亲载玉人还”。再下即写到事件的要害:“消受章台一枝柳,人天好事感良友。昆仑肝胆押衙心,酬恩岂在谢媒酒。阿翁只手揽朝纲,亲草诏书代玉皇。白山黑水新开府,头衔一旦生光芒。”这几句是全诗的关键所在。载振得到杨翠喜后,为了感谢段观察,就让“只手揽朝纲”的老子授予段芝贵要职,段氏便得到了黑龙江巡抚的头衔。叙此经过后,诗人还有更厉害的话:“天语飞传万众骇,辽东节度用钱买!”天语,朝廷的诏命也。这是直指清廷的严厉斥责。诗人笔锋,并不止此,又写道:“多事青骢赵御史,弹章再拜奏天子。太息深宫拊玉床,预人家事竟如此。朝廷家法本疏宽,尧母仁慈左右难。白发龙钟老宰相,护持亲贵费周旋。”以反语讥讽说,卖官是皇帝家的私事,赵御史何必多事参奏,惹朝廷不快,让慈禧太后为难,又苦了年迈的孙家鼐费心周旋。诗的结尾为:“杨花依旧随风飞,荡作游丝绾不住。”照应开头,又含无限讽刺意味。这样才气横溢的诗作,出自三十五岁的青年诗人之手。作为清政府的下级官吏,敢于以诗讥刺朝中权贵直至皇帝与慈禧太后,不但全然不顾自己的功名与前途,甚至连身家性命也置之度外。诗人肝胆,感人至深。所以章太炎称张瑞玑这样的人,“近不可得已”。 律诗如《谁园即事》: 四面窗轩书百城,琴樽心迹自双清。胸中邱壑画千本,眼底沧桑棋一枰。 剩有文章媚山水,更无书札到公卿。一天风雪孤寒在,到底梅花不世情。 又《喜景梅九杜仲 南旋留饮》: 梦里鹧鸪三两声,故人归马踏青晴。相逢不信头颅在,脱劫方知性命轻。 囊底黄金心已冷,匣中宝剑气犹生。天涯到处张罗网,莫向人间道姓名。 谁园,是张家老宅后一片隙地,为其读书和携酒招朋之所。诗人极豁达,不知身后此园将归谁所有,故名之为“谁园”。真如其所料,此园后来即非张家所有,他的藏书楼现为地方政府办公楼。他在谁园多次画梅、咏梅,以表心迹,其品质和情怀,也确实与风雪中的梅花相似。景梅九为著名辛亥革命志士,作者的朋友,作者曾支持景办《国风日报》。从这两首可以看出,张瑞玑诗布局对仗皆似不甚着力而却得体流畅,极其工稳,用语又平易自然,绝无飞扬之态,于平稳蕴藉中见深致与豪气,深得古人之法。将人生之感,立身之道,同志之情,均表达得淋漓尽致。诗为心声,一位慷慨正直之士的胸襟与形象,一二诗即可见之,读来令人感动。其它诗中,即使用典,也均不难懂,绝无艰涩隐晦处。老到以至炉火纯青,不能不令人赞叹不已。 张瑞玑诗,存留较少,只有300多首,而却多有佳作,此不赘举。诗中又多佳句警言,像“剩有文章媚山水,更无书札到公卿”、“相逢不信头颅在,脱劫方知性命轻”这样的工对和妙句,则不妨摘引:“失计误膺三聘出,无才合着一身闲”、“一生坐受虚名累,万事都同素愿违”、“共和日月风灯影,一统河山战马尘”、“时有闲情谈鬼史,更无痛泪洒神州”、“渐生华发还贪酒,已死名心懒著书”、“英雄老矣难回首,傀儡凄然看下场”、“宦海半生鸡肋味,驿亭十里马蹄尘”、“赏心文字千秋少,敛手棋枰一子差”、“英雄事业兔三窟,乱世人才貉一邱”、“随我转蓬三尺剑,累人行李一车书”、“垂老文章敛才气,安贫门巷少风波”。怀人悼人诗中佳句如:“乱世文章馀血泪,故人肝胆半风尘”、“二世交情推我厚,一身傲骨累君贫”、“人传姓字知非福,天与文章太露才”、“马上警心书一纸,枕边抛泪雨三更”、“愁思如潮常百结,文章卷土定重来”、“斗酒只鸡君记否?素车白马我来迟”、“笑我头颅犹带颈,痛君魂魄竟无家”、“人虽上寿终须死,天不怜才何必生”。诗人嗜诗外又甚嗜酒:“江湖结纳浑无赖,诗酒佯狂剩此身”、“狂来诗酒无馀子,老去须眉几故人”、“酒兵轻敌无坚垒,诗理通禅有妙锋”、“老去酒名随量减,病来诗债比愁多”。或抒壮志与豪情,或写愤懑与无奈,均极耐咀嚼。诗人数以鲁连入诗,有“绿林豪杰如相问,马上行人是鲁连”句,自比鲁仲连,其人确与古之鲁仲连相似,忧国忧民,颇多豪壮之气。此外,模山状水之诗,也多好句,“横石一桥南北水,沿堤千柳往来风”与“落红庭院湘帘雨,凌碧城楼玉笛风”,大有晚唐风味。又如“河声随岸转,塔影出城高”、“犁雨人耕野,嘶风马恋槽”、“乱山随马走,野水逼城流”,皆好,尤其“钟声千壑定,塔影一僧归”一联极佳,简直妙不可言,即唐人诗中,亦不多见。 读张瑞玑诗,除感受其壮志豪情和凛然正气而令人振奋外,又是一种极好的艺术享受,所以我已读了数遍。我的这位乡先贤,近代优秀诗人,因其诗文集此前未曾刊布,所以竟被埋没至今,致使近年论近世诗者,竟无一人论及他的诗,良可一叹。如今其诗文集得问世,他必将卓然立于近代诗坛,其诗之可传,自不待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