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物生平
王庚(1895-1942),字受庆,民国时期高级军官,中国陆军中将。
间谍事件
离婚事件
历史上有些著名的故事,尽人皆知。如果从这些著名的故事中细细查考,又能发现多少令人感慨的故事?在那些被传颂的名字身边或远处,多少可歌的事迹被历史埋没。 王庚与小曼的婚姻,是当时上流社会典型的绅士配淑女的婚姻。极有自信和野心的王庚需要一位中西融通、娘家财力雄厚、社交网路广博的太太相助开拓事业。而名媛淑女小曼则需要一位将来能够给她带来荣华富贵生活的丈夫,这是一桩利益均等的婚姻。当时的王庚虽然前途无量,但还是一个穷小子。而正处于鼎盛时期的陆家却财大气粗,因此婚礼的一切费用都由陆家负责,婚礼的一切仪式也由陆家安排。陆小曼的婚礼震惊四方,婚礼在"海军联欢社"举行,仪式之浩大,场面之阔气,轰动京城。"光女傧相就有九位之多,除曹汝霖的女儿、章宗祥的女儿、叶恭绰的女儿、赵椿年的女儿外,还有英国小姐数位。这些小姐的衣服,也都由陆家订制。婚礼的当天,中外来宾数百人,几乎把'海军联欢社'的大门给挤破了。" 19岁的陆小曼就这样风风光地嫁作了王庚妇。学,自然是用不着上了,作为一个女人,人生的最大目标已经实现,此后就是做一个贤妻良母,相夫教子,这就是女人们的生活轨迹。外交部的事当然也是不能做了,如果她还抛头露面在外头做事,那还像什么样子,丈夫的面子往哪里搁,有本事的男人当然要让妻子待在家中,受着供养,也受着约束。她们是皇后,也是奴隶。而妻子,特别是一个有前途的男人的妻子,惟一可做的事情就是乖乖地待在家中,生儿育女。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,安分守己,这才是女人的本分,才是好太太。 可小曼已不是母亲辈的名媛淑女,她接受了现代的西式教育,受到西风的长久薰染,又涉及交际界多年,过惯了明星一样被捧追的生活,懂得什么是快乐和飞扬,也有了自我的启蒙,让她再回到家中,像笼中鸟一样生活,已经不可能。对于新女性来说,活着已不仅仅是为了丈夫和孩子,她还要张扬个性,还要找到快乐的感觉。陆小曼曾在日记中写道:"她们(母亲)看来夫荣子贵是女子的莫大幸福,个人的喜、乐、哀、怒是不成问题的,所以也难怪她不能明了我的苦楚。" 王庚少年得志,每天忙于公务,早出晚归,从没有时间陪伴小曼。他是西点军校毕业的高才生,在美国生活多年,一切都按西式的工作方式行事。什么时间工作,什么时间娱乐,泾渭分明,对自己要求极严,是一个尽心尽职的军官。周一至周六只能工作,绝不娱乐,他的行为刻板到苦行僧的地步。因此在所有人的眼中,他是一个尽职的军官、公民、男人,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十分的好。女人应该理解男人,支持男人,为这样的男人骄傲和自豪。但陆小曼偏偏不是这样传统、刻板的女人,她希望丈夫多关心、体贴自己,多分一点时间陪伴自己,不仅仅是一个工作的机器,而自己也不仅仅是一个花瓶和摆设。总之,她渴望爱情,渴望被男人呵护的感觉,渴望陶醉。但王庚太忙了,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,喜欢热闹、被人捧追的女人扔在家中,不过问她的感受,让她过寂寞无聊的生活,女人当然要不满和反抗,何况是任性惯了的小曼?!她不能忍受。 小曼已经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传统女性,她已经看透了她母亲辈生活的无聊和无奈。她在日记中写道:"从前多少女子,为了怕人骂,怕人背后批评,甘愿自己牺牲自己的快乐与身体,怨死闺中,要不然就是终身得了不死不活的病,呻吟到死。这一类的可怜女子,我敢说十个里面有九个是自己明知故犯的,她们可怜,至死不明白是什么害了她们。"小曼朦胧地认识到了这一点,她不想成为这一类的女人,她毕竟比上一代的女性接受了更多的现代教育,不再认同过去女人的生活。 在认识徐志摩之前,她只是消极反抗。与一些和她命运相同的权贵的千金小姐、太太们一起出去吃饭、喝酒、打牌、捧戏子、跳舞、唱戏,过著名媛富足而百无聊赖的生活。很晚才回家,晚睡晚起,整天萎靡不振,生活没有目标,没有信心,对什么都漠不关心,为此丈夫对她多有微词。王庚虽然不能常在家中陪伴她,但对她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态度并不满意,因此常常劝她不要出去,免得把身体搞垮,其实关心是一方面,更重要的一面是不愿意妻子抛头露面,不愿意妻子惹事。她向王庚诉说自己一个人在家多么无聊,多么难受,不出去玩又能做什么,怎样打发时间。任性的小曼说到气愤处就会恶语相讥,为了出气专捡难听的话说,时间久了互相伤了和气。小曼为此也很痛苦,但又无可奈何。 她在《爱眉小札》序(二)中写道:"在我们(她与志摩)见面的时候,我是早已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别人结婚了,虽然当时也痴长了十几岁的年龄,可是性灵的迷糊竟和稚童一般。婚后一年多才稍微懂人事,明白两性的结合不是可以随便听凭别人安排的,在性情和思想上不能相谋而勉强结合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一件事。当时因为家庭间不能得着安慰,我就改变了常态,埋没了自己的意志,葬身在热闹生活中去忘记我内心的痛苦。又因为我娇慢的天性不允许我吐露真情,于是直着脖子在人面前唱戏似的唱着,绝对不肯让一个人知道我是一个失意者,是一个不快乐的人。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无意间认识了志摩,叫他那双放射神辉的眼睛照彻了我内心的肺腑,认明了我的隐痛。" 我们大致能够知道,小曼的婚姻生活是不快的,痛苦的,得不着安慰的。她感到随时随处都有一张大网网着她,使得她手脚伸不开,真苦极了。她不自由,这是她们这一代曾得到过自由,婚后又失去自由的名媛淑女们的苦恼。她认为自己的生活是虚假的自欺欺人的,她需要发自内心需求的生活,需要生活的"真"。 小曼在日记中写道:"其实我不羡富贵,也不慕荣华,我只要一个安乐的家庭,如心的伴侣,谁知连这一点要求都不能得到,只落得终日里孤单的,有话都没有人能讲,每天只是强自欢笑的在人群里混。"她需要一个了解她,理解她,安慰她,关心她,欣赏她,爱护她的知己,总之她需要一场爱情。她认为做人就应该轰轰烈烈的做一番,她需要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,这也是所有有个性的不甘心的名媛的特点。 凌叔华对小曼说:男女的爱一旦成熟结为夫妇,就会慢慢的变成怨偶的,夫妻间没有真爱可言,倒是朋友的爱较能长久。叔华的话不无道理,夫妻的关系是限制的关系,爱情存在时是情侣,爱情消失或转化为亲情后,当一方还有爱的需求时,就变成了怨偶。婚姻、家庭对于个人,有时是爱巢,有时可能就是围城或坟墓。小曼当然体验到了家庭如围城的痛苦感觉,她要自由,她要冲出围城,她需要体验燃烧的爱情,她要争取自由的权利。陆小曼是第一个敢于离婚追求爱情的名媛。至此以后,名媛中离婚的人数逐渐增多。 小曼的母亲说,小曼是因为接触徐志摩这种人和看小说太多才导致离婚的,这确实也是当时新潮的名媛淑女们离婚的原因:接触了开明的绅士,受了西风的吹佛,中国的名媛淑女们开始变化,追求爱情是她们变化的第一步。郁达夫说:忠厚柔艳的小曼,热情诚挚的徐志摩,遇合在一道,自然要籍放火花,烧成一片。 小曼是怎样认识徐志摩的?有各种说法,但他们的认识肯定是一种天意。正如张爱玲所解释的爱: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,于千万年之中,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,没有早一步,也没有晚一步,刚巧赶上了,这就是缘分。王庚、志摩、胡适都是留美派,都是梁启超的弟子,又都是北京社交界的年轻俊杰,他们无论如何是要碰到一起并认识的。他们不仅认识,而且还是好朋友,常常一起聚会,出游。可能是在这些聚会中,也可能是和朋友一起去王家拜访时,徐志摩认识了陆小曼。总之他们认识了,互有好感,大为欣赏,一见钟情。小曼容貌的美丽、娇艳,身体的婀娜多姿,性格的活泼快乐,态度的轻松、自然,说话的柔声细气、幽默俏皮,为人的机灵、大方,吸引了多情的志摩,征服了傲慢志摩,志摩要找的就是这样性灵的女子。 这样多才多艺,美丽可爱,有灵气又超拔的女子可不是到处都能遇见的。志摩一见倾心,马上引为同道,到王家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,与王庚的聚会更是频繁得很,他爱上了小曼,爱上了朋友的妻子。 王庚是一个刻板、尽职、沉着、干练的年轻人,是一个工作狂,除了周末,平时绝没有时间陪小曼玩耍或说话。而小曼是一个任性、多情,喜欢玩又玩惯了的女人,一天不出去,就浑身难受,无聊至极。他们夫妻间存在性格方面的差异,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,时间一久,自然产生矛盾、摩擦。矛盾、摩擦日积月累,夫妻变得疏远、冷漠,甚至成为怨偶。志摩是一个性情化的诗人,情绪好或坏的时候往往需要朋友或同伴,因此他常常心无杂念,无所顾忌地找上王家的门来。这时,毫无戒心的王庚正在批改公文或手不释卷或公务缠身,他会头也不抬地对志摩说:"志摩,我忙,我不去,叫小曼陪你去玩吧!"若小曼想出去玩,而志摩又恰巧在跟前,王庚又会对小曼说:"我没空,让志摩陪你去玩吧!"王庚信任自己娇美的妻子和志摩这个磊落的朋友,而最初志摩和小曼也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只是想出去玩玩,并没有私情和奸杂之心。 可是孤男寡女在一起,不免日久生情。更何况他俩性情本相同,又是两个互相激赏的人,再加之二人内心孤独,都需要深层情感慰藉。他们一起跳舞,又是两个艺术感觉十分敏锐的人,美妙或激越的音乐和舞蹈能唤起人的情感,激发人强烈的情感,更何况他们是如此般配的一对-一个浪漫风流,一个如花美眷。他们一起外出欣赏美景,春天西山满山遍野的杏花,让他们怦然心动,互相陶醉。他们分享着眼前的美景和各自的感受。他们一起唱戏义演,分享成功的喜悦。他们一起喝酒聊天,袒露胸襟,说出自己最隐秘的痛苦和喜悦。这两个内心极端孤独痛苦的人,发现对方都是心地单纯,极其美好的人,于是他们同病相怜,互相需要。这样互相慰藉的两个男女,天长日久,竟生发出深厚的情感,激发了强烈的爱情,他们发现不能没有对方,他们发现已经离不开对方,爱情是如此甜蜜,爱情使她们快乐无忧,爱情这样美妙,他们发现自己还没有真正爱过,这就像是他们的初恋。他们已经顾不了他人的感受,他们只能不顾一切地走下去,因为太美了,所以舍不得,他们只能错下去,于是震惊北京城的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就这样产生了。 他们的情感是真挚的,不是逢场作戏。小曼告诉志摩:从前,她只是为别人而活,从没有自己的生活,她的生活都是别人安排好的,是别人要的,不是她要的。王庚是父母看上的,是他们押的宝。她生活在牢笼中,生活在铜墙铁壁中,生活在张开的大网中,几乎窒息的出不上气来,可是没人理解她,也没有理睬她的感受。小曼向志摩敞开心扉,说出她的希望和失望、她的情感和期盼、她的苦恼和痛苦。恋爱中的志摩,为这个自己爱着的、最纯洁、最可爱的灵魂所受的苦而不平,要为她申冤,说明她。他为她有这样的性灵和觉悟而惊讶和赞美,他鼓励她要"力争自己的人格",要搏斗,寻找自己需要的生活和爱人。他灌输给她新的理念和思想,使她觉醒。她说:"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无意间认识了志摩,叫他那双放射神辉的眼睛照彻了我内心的肺腑,认明了我的隐痛,更用真挚的感情劝我不要再在骗人欺己中偷活,不要自己毁灭前程,他那种倾心相向的真情,才使我的生活转换了方向,而同时也就跌入恋爱了。于是烦恼与痛苦,也跟着一起来。" 小曼和志摩共同跌入了恋爱的漩涡。他遇到了小曼,遇到了他的爱神,他情感的给予者和拯救者。他对女人是挑剔的,看女人的眼光是审美的,女人就是他的爱、美、自由理念的体现。一个女人如果不漂亮,不活泼,没有性灵,没有知识,没有天赋,他绝不会喜欢上她。徽因有这一切,小曼也有这一切,他爱这一类女人。他爱有志向、有人格的淑女,他以为小曼正是这样的女人。或者通过他的调教,小曼可以成为这样的淑女,但事实上他有些天真和一厢情愿。热恋中的志摩,在他的眼里,小曼是"一个最美最纯洁虽可爱的灵魂。"是"一朵稀有的奇葩。"是不慕荣华富贵,追求真、爱、美的女神。在他眼里她最美不过,最柔情不过,最"能做我的伴侣,给我安稳,给我快乐。" 在小曼的眼中,志摩是最真的男人,与那些追求做官发财的男人都不同,他最纯洁最纯粹最真挚最善良最美好。他追求生命个体的自由,他真诚、正直、率真。他关心人、理解人、包容人和体谅人。没有什么人他不能表同情,没有什么人他不能原谅他,他的心是那样宽阔和柔软。小曼喜欢这样绅士又柔情的男人,想像与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,一定能够幸福。恋爱中的人总是把对方想得太好,或只想对方好的一面,甚至夸大对方的好处。给对方带上一圈光环,在这光环的照耀下,一切都美妙无比。 志摩完全被小曼迷住了,志摩说:溺水三千我只取她那一瓢饮。为了得到她,他说:我有时真想拉你一同情死去。我真的不沾恋这形式的生命,我只求一个同伴。他问她:我如果往虎穴里走,你能不跟着来吗?为了他们的恋爱,志摩什么都不怕,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,这就是志摩的情感--热烈、执着,这就是诗人志摩。 正当志摩走投无路、愤恨不已的时候,志摩收到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的助手恩厚之从南美发来的信,说泰戈尔近来身体欠佳,在病中牵挂着志摩,希望他能到意大利与病中的老诗人相会,安慰老诗人。收到信后,志摩非常激动和着急,他把这一消息告诉了老大哥胡适,胡适鉴于他目前尴尬、痛苦的处境,劝他最好借此机会出去走走。他劝他说:志摩,你该了解你自己,你并没有什么不可撼动的大天才。安乐恬嬉的生活是害人的,再像这样胡闹下去,要不了两年,你的笔尖上再也没有光芒,你的心再也没有新鲜的跳动,那时你就完了。你还年轻,应该出去走走,重新在与大文学家大艺术家的接触中汲取营养,让自己再增加一些作诗的灵感,让自己的精神和知识来一个"散拿吐谨"。志摩想,也是,眼前靠他的勇气和胆量与事无补,反而给小曼增加更大的压力,不如先退一步。 离别的那日,是一个有月色的夜晚,小曼、王庚和众多朋友到车站为志摩送行。大家说着告别的话,小曼在人群中还必须顾虑着,装着笑嘻嘻的样子,其实她的心里不知有多难过。她想走向前去和志摩单独说几句话,说出自己的思念和害怕,可她没这个勇气。车就要开动了,志摩走向前来与她握手告别,她发现他眼含眼泪地看着她,她也只能泪汪汪地看着他说一句:一路顺风。车开动了,小曼眼前好像有一层东西隔着,慢慢的连人影都不见了,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,好像它的心被志摩带走了,没有一点知觉,一直等到耳边有人对她说:不要看了,车走远了。她才像从梦中醒来似的,回头看见大家都在向她笑,她才很无味的回头就走。回到家里,走进屋子,四面都露出一种冷清的静,好像连钟都不走了似的,一切都无声无嗅了。她坐到书桌上,看着他给她的信、东西、日记,她拿在手里发怔,也不敢去看,也不想开口,只是呆坐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做点什么才好。 志摩含着眼泪,看着人影逐渐变小,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。这时,他想起了去年五月间,与泰戈尔离京向西,那一晚,他离开了追求4年的林徽因,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在自己眼前消失,他感觉自己像在俄国吃了大败仗往后退的拿破仑,天茫茫,地茫茫,心疼痛。现在他又一次经历生离的痛苦,每次都是这样的不得已,他为此而悲哀。为了争取他的幸福,为了得到灵魂的伴侣,他付出的太多了,为什么寻找真爱这样难,为什么他不能像别人那样虚假地生活?为了他最珍惜看重的爱,他要付出多少代价才到头?想到这里不由悲从中来,向着西伯利亚的方向,他感觉自己好冷好孤独好艰难啊! 在去欧洲的西伯利亚火车上,孤单的志摩好不凄凉。寒风凄厉、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,让志摩感到孤独、可怜。他对小曼的思念恰与西伯利亚的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,他一天一封热情的快信,诉说他对她的爱与思念。鼓励小曼一定要努力,斗争到底。为了他们的爱,经历什么痛苦、折磨都值得,他的心中期盼着未来的胜利,期盼着小曼的苦斗,期盼有个好结果。 小曼比志摩的处境还要艰难,更苦、更可怜。志摩虽然孤独,但面对的是自己的内心,小曼却要面对反对她的所有人。丈夫的官又升了,要她随他一起搬到上海去,他让她离开北京,离开志摩,他不会放弃小曼,但他希望忘掉不愉快的过去。小曼的父母也是同样的想法,绝不同意小曼离婚,要将她控制起来,他们认为只要小曼与志摩分离,爱情之火慢慢自会熄灭。小曼向他们诉说她与志摩的情感,可没有人听。他们对小曼感到失望,对志摩感到厌恶。所有的亲戚都来劝阻小曼,要她现实些。面对社会和家庭的阻力,小曼胆怯了,对自己和志摩的事有些把握不定。所有人都在堵她的路,志摩虽然要她搏斗,要她在他不在的时候有所进展,可环境哪里允许,哪里有奋斗的路?当时,哪有名媛淑女离婚的?要靠她一个单薄女子趟开一条离婚的路,谈何容易?! 可她必须回到令人烦恼的尘世中,回到令她灰心的尘世。灰了心的她又开始到娱乐场所随波逐流,在热闹中忘却愁苦。为了躲开家人,躲避丈夫,她出去跳舞、喝酒、打麻将、逛戏院。但更大的逼迫还是来了,王庚准备到上海任职,要把家搬到上海去,要小曼与他一起去。小曼不愿去,王庚严厉地告诉她:你没有不去的理由。这话意味着命令。小曼明明知道这是一种强制,可自己又没有说出口的理由,不得已和他吵了起来。这一生气,心跳加速,就晕了过去。她被送到医院,医生诊断说病情很重,是身心交粹所致,这下大家都吓坏了。如果小曼连命都保不住,这闹下去还有什么意思?为了安慰小曼,大家暂时不提去上海的事。王庚因为公务缠身,第二天就去上海公干了,这让小曼觉得寒心。 病中,胡适等朋友前来看望、陪伴小曼,胡适看小曼病得不轻,就在小曼耳边轻声地问:要不要打电报叫摩回来?小曼知道病一定是十分凶险,心里倒也慌起来了问:是不是我要死了?胡适看她发急的样子,又怕她害怕,立刻和缓着脸笑眯眯的说:不是,病是不要紧,我怕你想他所以问你一声。小曼心里十二分愿意志摩回来,可是懦弱的她又不敢直接说出口,只好含着一包热泪对胡适轻轻的摇了一摇头。 小曼一病多天,远在欧洲的志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痛苦无奈。他们两个虽然身处两处,可感受是相同的:一个在国内痛苦,一个在国外呻吟,但心有灵犀一点通。当小曼想志摩的时候,也是志摩想小曼想到最难受的时候,这样的真情上帝都打动了,惟独打动不了国人,没有人同情他们,没有人肯原谅他们。 中国人向来把现实和名誉放到第一位,这既是人们的现实考虑,也是习惯思维和伦理传统。中国人把名誉看得比生命还重,把情感看得最轻,再加男人追求功名的欲求,中国男人大致不懂情感。志摩是最先受了西方浪漫主义思想薰陶的诗人,把情感看得比生命还重,结果招来许多人的非议、不解和嘲讽、讥笑,认为他为了一个女人毁掉自己的事业和前程是发傻,是傻瓜干的事情。 他做了封建社会的孽子,必将遭遇传统与现代冲撞随之带来的痛苦。他在实现自己诗意的理想时,拽上了小曼,拽上一个中国上流社会的名媛,这是考验最早受西风吹佛的名媛的时候,小曼在这场考验中表现出了正牌名媛的风范和气度,让中国的一众大男人们佩服得五体投地,也让走在时代前头的知识女性刮目相看。在追求爱情这一件事上,她与志摩站在一起,反抗传统社会,反抗世俗伦理,是绝对的女性精华中的精华。她表现出了相当的勇气和魄力,仅这一点,她就值得在女界的历史上写上一笔,让女性永远记住并缅怀。 正是在志摩出国后的第三个月,王庚在上海安好家,要求小曼去上海定居,小曼不肯,闹了起来,为此小曼生了一场大病。几个月过去了,现在王庚下了最后通牒,一封爱的美敦书,下令叫小曼娘即刻送她到南方去,这次再不肯就永远不要她去了。口吻非常严厉,好像长官给下属的命令,口气好大。一家人围坐在一起,被这封书信吓慌了,母亲想,再不去,就要被人家休了,于是对小曼说:倒是怎么办?快决定!小曼说:这有什么为难之处呢?我愿意去就去,我不愿去难道能抢我去么?她娘听了这话立刻变了色说:哪有这样容易,嫁鸡随鸡,嫁狗随狗,这是古话,不去算什么?父母要她一个星期内动身,小曼一急,心脏病复发,立刻晕了过去。 小曼被逼的紧,她打电报让志摩赶快回国想办法,志摩收到小曼的电报,继续游欧的心情没有了,立刻买票回国,7月底回到北京。志摩回国了,却见不着小曼,在上海的小曼等于坐了禁闭,被家人看了起来,志摩只能靠写日记抒发自己对小曼的思念。在这段时间内,志摩写成一札《爱眉小札》,将自己对小曼的思念和各种复杂的情绪、情感写在里面,有机会时拿给小曼看,以这种方式交流他们的情感。 回国后的志摩由在国外的思念,变成回国后爱而不得的苦恼和痛楚,因此他不断地感叹:恋爱是痛苦的。但他对爱绝没有怀疑,没有一刻的迟疑,他充满信心,以最大的热情去努力,不断鼓励小曼。他说这一切是要她认清了他,要她认清他的灵魂,也要她认清自己的情感和灵魂。这一场爱情风波,即不是一时的冲动,也不是心血来潮。实现爱情是他们这一生最大的事情,最大的成功。没有爱,生不如死,如果在爱情的问题上无法达到统一的认识,他们就走不到头。志摩为爱准备牺牲一切,绝不因循,绝不后退、绝不屈服。这不是因为喜欢一个女人,也不是夺人之妻,这是为灵魂而战! 于是他亲自出马拜访小曼的母亲,不料效果极差。小曼的母亲本来就怨恨于他,只是不愿撕破脸面,现在他倒送上门来,她正有话要说给他听。她说:你不要来妨碍别人家庭的生活,让一个幸福的家庭无法过日子。小曼母亲的责骂让志摩非常难堪,他甚至开始怨恨吴曼华。 这一闹,志摩反而不能再单独去小曼家。如果他想去小曼家,还必须约上几个朋友才行。有一天,志摩叫上胡适、刘海粟、张歆海去小曼家玩,当胡适介绍刘海粟是大画家时,小曼很殷勤地招待他,并说她也学过画画,希望刘海粟能帮助她。胡适说:你们是同行呢!小曼说:我是初学,瞎拓!胡适说:海粟,你应该收这位女弟子。机灵的小曼立刻说:如果刘先生肯收,我就叩头了!说完银铃般笑了起来。小曼拿出自己的许多字画让刘海粟看,要他批评。刘海粟说:你的才气,可以在画中看到,有韵味,感觉很好,有艺术家的气质,但笔力还不够老练,要坚持下去,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画家!听了海粟的话,小曼倒还沉静,可是志摩已经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。他握着海粟的手说:海粟,你真有眼力!当时海粟心想:你激动什么?刘海粟当时还不知道志摩与小曼的关系,从刘海粟的这段回忆中,可以看出志摩多么看重小曼的才气,多么希望她能成才。在这点上,他比小曼还急,甚至有点一厢情愿。 性急的志摩看看事情还是没有进展,只好求救于老大哥胡适。胡适看着志摩可怜,就答应志摩去和小曼的母亲说一说。8月底的一日,胡适来到小曼家,对小曼的母亲说了小曼与志摩感情的真实情况,希望老夫人能够同情、考虑,给他们一条生路。但小曼的母亲推托说:王庚对小曼很好,对他们夫妇很孝敬,让她怎么开得了口。再说离婚这种事要是做了,还让他们老夫妇怎么见人,怎样在社会上做人!胡适无功而返,志摩既灰心又无奈。无奈之下他只能暂且告别小曼,去上海看望老父母。因为小曼的缘故,他回国后还没有去看望过居住在上海的父母。 志摩到上海的第三天,小曼与母亲也来到上海,因为王庚早已在上海孙传芳的五省联军任参谋长。5号,小曼写信告诉志摩这个消息,并且答应他绝不负他,让他按她的要求办事,不要到车站接她,听她的安排。到了7号,志摩按捺不住要见小曼一面的愿望,还是去了车站。小曼的母亲在车站看到志摩,十分生气,非常讨厌,一看到他,带着小曼就走,没让他与小曼说一句话,而且训斥小曼不准再与他来往。志摩自找没趣,反而填了不少烦恼。不得安宁的志摩,过了三天后给王庚写了一封信,要求去府上拜访,大度的王庚答应了志摩的请求,给了小曼与志摩5分钟。小曼表白,她永远是他的,又偷偷地给了志摩两个吻,志摩这才定下心来。但小曼的母亲恨透了志摩。遇了陆家冷脸的志摩也恨透了小曼的母亲,说她母亲"横蛮真叫人发指",灰心的志摩在日记中写道:罢了,罢了,真罢了! 8月中旬,志摩约小曼与他的父母一起游西湖,但怎么也等不来小曼。原来小曼的母亲早已发现了他们的计划,把小曼看管了起来,不让她离开公寓一步。小曼不来,志摩不仅无心游玩,简直就是体验痛苦。整天怔怔的,打不起精神来,走到哪里想的都是小曼。回到上海后,志摩几近万念俱灰,朋友们说他不仅近痴,简直已经痴了。这时他想起了刘海粟,对,找刘海粟想办法去,他是一个靠得住的朋友。 志摩去找刘海粟,可是见到刘海粟,志摩又踌躇了。刘问他:你有什么心事?志摩说:你看出来了?刘说:你讲吧。志摩说:我和她认识才两年多,现在已经不能自拔了。志摩开始诉说他们的情感和目前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苦恼,他要刘为他想办法。刘很为难,因为三角中人,都是风云人物。志摩见刘面带难色,就说:这样下去,小曼是要愁坏的,她太苦了,身体也会垮的。刘想起小曼多病的身躯,开始同情他们。他想想自己也是为了幸福和自由逃过婚的人,不能不帮志摩,于是血气方刚的他痛快地说:那我就去试试。志摩有了刘海粟的这句踏实话,就放心地回北京去了。 志摩回北京后,小曼与王庚却因一件偶然的事发生了冲突。有一天,上海的名门闺秀唐锳(当时有"南唐北陆"之说,南唐是上海的唐锳,北陆指北京的陆小曼,两人都以美艳和善交际出名)请他们夫妇吃饭。王庚有事先走一步,但他不忘吩咐小曼不要单独随他们出去跳舞,看来他对小曼看得够紧。小曼本来就对他有情绪,现在他竟然限制她的行动,就产生了反感。当同伴约她外出跳舞时,她略有犹豫,但后来想想,我出去你又能把我怎样,赌气之下准备与朋友们一起去跳舞。正要上车时,王庚回来了。王庚看到她不听自己的话,自己对她没有一点权威,感到很失面子,气得满面绯红地说:你是不是人,说定了的话不算数。周围的人看到王庚发脾气,纷纷溜走了,剩下没面子的小曼站在那里。小曼一看大家都给吓跑了,气得哭着跑回家中。回到家,小曼就哭着告诉母亲,王庚对自己的侮辱和看轻,并且声称非要回北京不可,绝不再回王家。母亲无奈,只好与小曼一起回到北京。回到北京之后,小曼又向父亲诉说自己的不平,父亲很气愤,赞成女儿与王庚离婚,这下急坏了小曼的母亲。 这时,刘海粟也来到北京,找到小曼的母亲。对她说:老伯母休怪我轻狂雌黄,我学的虽是艺术,但我也很讲实际。目前这样,把小曼活活逼到上海,又能解决什么问题?她和王庚就能白头偕老吗?小曼心里也苦,整日里跟你们俩闹的话,你们也得不到安宁啊!小曼的母亲一听也是,就说:我们何尝不知道,可是因为我们夫妇都喜欢王庚,才把亲事定下来的,我们对志摩印象也不坏,只是人言可畏啊!接着她又说:老实说,王庚对我们两老还算孝敬,对小曼也还算厚道,怎么开得了口要他和女儿离婚?刘海粟说:只要您能理解,王庚哪我去说。于是商定由刘海粟陪小曼母女回上海。 到了第三天,刘海粟就在上海有名的"功德林"设宴请客。他请的主客,除了小曼母女和王庚外,还有歆海、唐锳和杨杏佛,同时还请了李祖德,唐锳的哥哥唐腴庐。志摩既是客位,又帮他张罗,亦有半个主人的地位。但是他尽量不使志摩太突出,以免使王庚不快,反坏了大事。这一桌酒席,充满了戏剧性。刘海粟在祝酒时以反封建为话题,先谈人生与爱情的关系,又谈到夫妻之情应建筑在相互之间感情融洽、情趣相投的基础上。王庚也是极聪明的,终于觉察到刘的用意,和这席宴的宗旨。他终于举杯向我、向志摩,向其他人,自然也向小曼,说:愿我们都为自己创造幸福,并且为别人幸福干杯!宴会后,王庚推托有事,要小曼随老太太回去,他先走了。 这是志摩与小曼相爱以来第一次与王庚直接公开交涉,在此之前只是做小曼母亲的工作,却从没正面和王庚谈过此事。王庚当然是不肯放弃小曼的,他爱小曼,看重小曼。小曼是那个时代成功男人的理想妻子,能娶到小曼实不容易。但这次以后,他被迫认真思考他与小曼的婚姻,小曼既然已经铁石心肠,硬把自己与小曼拴在一起,也不是办法,更不会幸福,不如放小曼走,让她追求她的幸福去。于是在两个月后的一天,他对小曼说,如果她认为她和志摩在一起幸福,他愿意离婚。小曼听了他的话,抑制不住地哭了,一块石头终于落地。她对王庚有感情,只是没爱情,王庚待她不薄,只是她不爱他而已,真的要离开王庚了,她反而觉得自己对不起他,但她实在没办法,只有离他而去了。王庚说:我祝福你和志摩以后能得到幸福,手续我会在几天后办好。 当时王庚官司缠身,离婚的事在时日上又拖了两个月,1925年底,李祖虞正式找王庚谈判,王庚在狱中签了离婚协定,这对王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,当时的他几乎失去了一切。小曼得到这一消息后,欣喜异常,小曼的母亲却很难过。小曼顾不得一切,急切地跑到北京去找志摩,要亲口将这个等待了许久的好消息告诉他。 1925年底,小曼终于离婚了。她从上海回到北京,急切地要见志摩。这几个月,他们失去了联系,小曼来到北京后,还不知道志摩住在哪里。经打听,才找到志摩。当她把这个等了很久的好消息告诉志摩时,志摩激动得不知该怎样表达才好。小曼最终没有辜负她的爱人,志摩为她而自豪。欣喜若狂的志摩高兴的跳了起来,他紧紧的把小曼抱在自己怀中,就像抱着自己的幸福。他终于争到了自己的幸福,得到了自己灵魂的伴侣,这是他一生最大的幸福。 王庚非常爱小曼,不幸的是他是一个工作狂,起先执教于北大,很快又做了哈尔滨的员警厅长,整日埋头苦干,全然没有想到徐志摩此时正在竭尽所能勾引他老婆,陆小曼很快就做了愿者,两人情来意往愈演愈烈。风声终于传到王庚耳里,王庚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,写了一封快信给陆小曼,声言:"如念夫妻之情,立刻南下团聚,倘若另有所属,决不加以拦阻。"但是这也没有作用。坠入爱河的女人,九牛也难以拉回来。在这种情况下,陆小曼打了三封电报到欧洲:"徐志摩,快回来,再不回来,我顶不住了。"徐志摩接到电报马上赶回北京,于是陆小曼又"活"起来了。 他询问陆小曼,小曼开始死活不肯承认,直到有一天王庚掏出手枪,她才将事情从实招来。王庚并没有朝小曼开枪,反倒是自己心中被狠狠地剜了一刀。这时轮到诗人的朋友们为诗人担忧了,因为这时王庚已经做了五省联军总司令部的参谋长,既然枪杆子里面能出政权,那么枪杆子要除掉个把诗人想必太简单了。 然而,让人敬佩的事发生了,王庚并没有把刺刀或子弹送给徐志摩,而是在和小曼办完离婚手续后,当面送给了徐志摩一句让人心颤的话,他说:"我们大家是知识份子,我纵和小曼离了婚,内心并没有什么成见;可是你此后对她务必始终如一,如果你三心两意,给我知道,我定会以激烈手段相对的。" 据说,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时还发了一份请柬给王庚,王庚虽然没参加徐陆婚礼,但却准备了一份厚礼祝贺他们白头偕老。